OB欧宝app下载近年来,以超级英雄题材为代表的美国大片在中国屡屡受挫。与此同时,其在本土的境遇也呈现出了一种尴尬状态。这是否意味着美国主流商业电影正在经历一场危机,它是否也在寻找和尝试着某些新的可能?关于这些疑问,《中国新闻周刊》专访了著名电影与文化学者戴锦华。
中国新闻周刊:依照你的观察,就美国的主流电影——大众市场层面的电影——而言,近几年呈现出了什么新的变化和面貌没有?
戴锦华:我一直认为好莱坞其实有两种主流电影,以奇观取胜的大制作是一种,还有一种就是情节剧或者社会剧。总体说来,好莱坞的人才和资金净流出大概持续三十年了,在这种情况下,情节剧社会剧越来越难争取到资金,超英片、漫改片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影响到了整个好莱坞的影片分布。
另外一边,此前的好莱坞至少一直与美国社会的公众状态保持着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而现在它似乎是拿捏不住了。包括一批新的超英片开始使用新移民导演,开始试图推出更多的超级英雄,但是这些影片不论在口碑还是票房上都很失败。
我觉得这还是跟分众时代有关系。分众社会的特点不光是各取所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特征在于圈层化和信息茧房,每一个分众群体高度共识,但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
中国新闻周刊:你提到了超英片在近几年的失败,过去十几年这是好莱坞最重要的一个商业模式。所以是否意味着,好莱坞接下来可能会抛弃这种模式了?
戴锦华:“漫威宇宙”其实消耗的是1950年代以来累积下来的文化素材和几代观众,这些已经消耗殆尽,也已经造成了一种审美疲劳了,所以它肯定不可能再持续地作为一个模式延续下去。好莱坞要能够重生,大概就是要经历一个大规模的洗牌和重组过程,它不会是既有的格局和状态的一个顺滑的连续。
中国新闻周刊:种种变化之下,美国主流观众这些年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其对美国电影产生着怎样的作用力?比如在中国,20~25岁的主力观众群,由于审美趣味、思维形态等方面的代际变化,投射到电影消费上就会出现诸如情绪型影片票房高涨、性别视角遍布观影评价。
戴锦华:我很难作这种判断。中国快速崛起的这样一个状态,造成了中国电影观众特别年轻。而在美国,电影长期以来是人们的一个日常生活,它的观众成分非常复杂。至少我在美国看电影的时候,不同年龄段的人都在,跟我们清一色的都是年轻观众非常不一样,而且美国大部分是家庭一起去观影。所以,我们很难像(观察)中国电影市场那样去反观中国电影观众。
另一方面,今天到底什么是美国的主流人群其实也很难定义了。此前非常清楚的就是美国白人,而现在它的移民比例之高,新移民的状态也非常复杂,他们都可能成为美国电影观众的组成部分。
我的观察是,美国青年观众的影院观影所表现出来的一个明显变化,是影评的失效。影评原本是美国电影工业非常有机的一环,和票房的关系相当密切和正面,高票房的影片通常也会有比较好的评论口碑。而大概近二十年来,青年观众在电影市场上的主导作用,造成了他们跟影评开始完全分道扬镳,打到3分4分的那些电影可能是票房大满贯。如果就这种状态来看的话,它也同样地表现出好莱坞趣味和美国社会价值出现了分离。
中国新闻周刊:我们知道,这几年美国影视的一个重大变革就是流媒体平台的崛起,不仅改变了整个行业的格局,也改变了电影的制作、放映和观看。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影响,你认为流媒体对美国电影还有哪些已经和即将产生的作用?
戴锦华:一方面可以说冲击没有那么直接和剧烈。因为大概在1990年代的时候,美国影院票房已经成为影片利润一个比例很低的组成部分了,录像带、 DVD发展成为非常重要的发行渠道,电影周边也成为重要的收入来源。在这种意义上,经由现在流媒体平台的购买,对于美国公众来说,并没有构成一个很新的电影体验。
而对我来说,像Netflix这样的流媒体平台,投资非常丰厚,但唯一前提就是不可以进影院,这种做法是非常恐怖的。经常有人说,我们绝大多数时候已经不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了。但一个特别简单的事实是,影院在则电影存。因为大银幕放映决定了电影必须有自觉的公共性,而且必须要考虑集体观影时的整个影像构成、声音设置。有为影院而拍的电影,我们才有不在影院看的电影。流媒体平台走出的这一步,我叫它“梅菲斯特之约”(注:《浮士德》中,浮士德为寻找生命的意义将灵魂抵押给魔鬼梅菲斯特),它投资电影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消灭电影。
中国新闻周刊:除了流媒体,A24这样的独立制片公司在美国电影当中的角色也越来越突出。在这方面,你的看法又是怎样的?
戴锦华:以它现在的生产规模,A24已经变成了一个新兴的电影公司了。它是一个让我感到某种乐观的现象,因为一百年来,每一次技术冲击都同时造成电影的产业洗牌和产业重组,我希望这种新公司的崛起是重组过程的显现。
A24的灵活性——它投资大片,也投资小成本艺术电影,投资美国电影,也投资欧洲电影,以及它推出的影片本身表现出来的数码电影的某些新的美学和形态特征,让我觉得也许这一次(电影)也仍然能够通过产业洗牌和产业重组来重生,而不是死亡。
中国新闻周刊:3月份的《》有一篇评论,细数了好莱坞当前的糟糕状况,同时也保留了一丝乐观——“至少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电影行业就一直以对其生存的威胁来定义自己,而且它总能找到反弹的方法”。你觉得这种反弹的时刻会再次来临吗?
戴锦华:这一次的冲击和以前不大一样,因为这一次最大的变化是胶片死亡。以前,胶片是电影的基础媒介,胶片的光学物理性决定了所有的电影语言、电影美学。数码化之后,数码电影在什么意义上延续胶片电影是很大的问题。现在它还是在模仿胶片电影,而且仍然是以为影院拍摄和放映作为前提,但这不是必然要持续下去的。有一天它长得足够大了,就不必模仿胶片电影,或者工业电影市场不再对它有意义,那就film is dead。
所以我很难认同那种乐观,以为在消化了新技术之后,电影工业会出现一个拐点。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可能设想的新技术,我认为刚好是对好莱坞这种大工业更残酷的冲击。对奇观幻境的营造,人的制造能力很难和人工智能相匹敌,而且感官娱乐、视听震撼这种东西不必是电影,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可以有任何形态。相反,所谓个性化艺术原创在可见的未来之内还很难被轻易取代,至于到最后我们的生活、生命(是否)被人工智能规范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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